朗月孤舟

填不完的坑,想不出的梗,不爱写文爱聊天的人生……

【楼诚三生三世】无题→家园

                                                引子

          “这幅画叫什么?”

          “无题。”

          “家园。”

        【注:定题无能。题目弄成这样,完全是我突然间觉得这样好别致。】

                                                  第一世    君臣

       梅长苏的灵柩是蔺晨送回来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从遥远的北境送入金陵竟不腐不朽,棺中的人容颜安静如沉沉睡去。

       看着这张苍白脆弱得吹气即化的脸,萧景琰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们是自幼长在一处的表兄弟,都说天家无情,但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功高震主的外戚,又意气相投,自然比别人亲厚些。后来,赤焰军冤案,他以为小殊已经死在了那场炼狱中。他思念小殊,整整十三年。他思念小殊,却也不知道小殊已几经炼狱,洗髓易经成了梅长苏。苦心经营十三载,只为回到金陵,为冤魂昭雪,为自己谋划……

        军情报他吐血亡于军帐之中。彼时琅琊阁主蔺晨在他身侧,一番施救后,终是回天无力。蔺晨只说了一个“油尽灯枯”便不再言语。

       萧景琰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神医圣手。那日送梅长苏出征,他站在城楼上看到过蔺晨一眼。只是当时入目尽是甲胄在身的热血儿郎,这位声名在外的琅琊阁主也不过是小殊身边的一名亲兵,他于高处向千万人望去,又能看清楚谁呢?只不过远远的看着小殊,看着他身边那个人把盔甲穿出了一肚子气,便知他是蔺晨了。蔺晨是担心小殊的身体方收敛压制着自己飞扬洒脱的性子入了军营的,他心里自然有气。只是,既然这般怒气冲冲,却还是留了下来。萧景琰不禁高看了他几分。

       在小殊化身梅长苏的十三年里,就是这个人医治他、帮助他,与他玩笑逗乐,为他排忧解难。现在,他又随着小殊征战千里,马踏天下。江湖人所谓的“义气”便是如此了吧?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机关算尽。有的是萍水相逢,生死相许;是恣意随性,豪气干云。朝堂外的江湖,战场外的江湖,是什么样的?江湖里的小殊是什么样的?小殊的江湖又是什么样的?他攒了那么多的疑问,那么多的话要等小殊回来跟他说。现在却只能在这个小殊是梅长苏的十三年里一直相扶相持的挚友那里打听了。

       如今,蔺晨就站在小殊的灵柩旁。如墨黑发半绾半披散,一袭白衣在领口袖口都绣了竹子暗纹,许是军旅清苦又逢好友离世,他心情不好又颇为奔波,是以清减不少。一阵风过,衣袂翻飞,直如闲踏天门观红尘的仙人,倚着云倚着雾,只待兴尽便要乘风而去。

        萧景琰大惊,急忙伸手抓住他一只衣角,道:“先生莫走!”

        蔺晨挑眉看着他。

       萧景琰急道:“我有许多话要跟先生说,也只能跟先生说。”

       蔺晨垂目看着萧景琰拉着他衣角的手,道:“我没说要走,你急什么?这般慌乱无措,难怪梅长苏要为你计划到心力交瘁而死,临了还把少爷我也坑进来了。”

       萧景琰听他语气颇为嫌弃,他虽已临帝位,到底还是个耿直的军人性子,见蔺晨不待见自己便有些羞赧。讷讷道:“寡人……”

       蔺晨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称孤道寡的了,你的小殊说过他没了就让我看着你。有少爷我陪着你,还孤寡个什么劲。”

       萧景琰此时也懂了他火气的来路,想是小殊担心自己性情耿直,初登大宝,不懂帝王制衡之术,是以求了这位琅琊阁主辅佐自己。想到小殊为自己一步步谋划至今,连身后事都为自己算好了。虽说已是帝王之尊,也不禁红了眼眶。又见这蔺少阁主对自己颇为不敬,又是小殊的故友,他总不能小殊尸骨未寒就治蔺晨个大不敬的罪,但到底萧景琰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听蔺晨说得十分不成体统,火气也上来了,道:“寡人不过想与先生请教一些小殊的事情而已,既然先生不愿意,大可自行离去。”

       蔺晨这个人吧,性子有些古怪。爱美人,贪玩,好奇心又重。本来他对于梅长苏让自己来辅佐萧景琰这件事是比较排斥的。无他,唯嫌新帝蠢尔。只是这第一次交锋看起来,这个人到不是蠢的,就是个直肠子,像琅琊山上的流泉,清凌凌的浅,一眼就看了个干干净净。又听他怒气冲冲的赶自己走。兴趣到来了。不知道自己真的走了,萧景琰会不会气哭了?他那双眼睛哭起来想是不错。一思及此,蔺晨果然抬腿走了。萧景琰也果然没有阻拦。

       梅长苏下葬之日,蔺晨又来了。车辇上的帝王憔悴了许多,失而复得的狂喜尚未过去,再次失去的痛苦已然袭来。蔺晨望着双目通红的萧景琰,倒有些同情了。

        萧景琰也在看蔺晨。今日蔺晨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十分的英姿勃发。若在平时,萧景琰见这等英雄人物,自是要结交的。只是今日蔺晨雄姿英发得不是时候,萧景琰心里突然就不痛快起来。比起自己,比起蒙挚,蔺晨都显得过于的精神了。萧景琰冷冷开口:“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蔺晨却不似之前故意激怒他,偏生还带几分恭谨道:“相识一场,草民来送送他。”

       莫说一旁的蒙大将军,便是萧景琰也被他吓了一跳。琅琊阁少阁主,放浪形骸,不羁礼法。他跑到殿前自称“草民”,莫不是失心疯了?

       蒙大将军已开口道:“蔺少阁主,你莫不是悲伤过度,失心疯了吧?”

       蔺晨看了一眼蒙大将军,觉得自己到底不能同这种做事全凭本能的人一般见识。一挥袖,兀自朝前去了。

       后来,逢年过节,小殊的生日、祭日,自己的生日,便是后宫哪位妃嫔美人被临幸了,萧景琰都能在御书房收到一份来自琅琊阁的贺礼。不由内侍不由宫人呈上,反正礼物就端端正正的放在御案上,有时是珍珠玉器,有时是古玩字画,有时是风味小吃,有时是蔺少阁主临的贴描的画……禁卫军十分惊慌,萧景琰想到飞流神鬼莫测的身手,摆摆手,停了追查。如此几年,萧景琰的惊怒也变成了习惯。

       尔后,早春繁花似锦之时,仲夏皓月当空之际,深秋橙黄橘绿之日,隆冬大雪纷飞之季,蔺晨便会携美酒而至,与萧景琰赏花品月,剥橘弄梅,围炉夜话。从小殊说到长苏,从朝堂说到江湖。聊的多了,萧景琰也会问一问蔺晨对朝政的意见。蔺晨也就说了。有时候,蔺晨还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让他防范于未然。萧景琰也都听了,放在了心上。

       或许快乐的日子跟悲伤的日子都一样的吧。总要过去的。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一日,雪深梅俏,萧景琰命人备了菜肴佳酿。戌时刚过,蔺晨已踏雪而来,飞流一蹦一跳的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只梅瓶,瓶里疏疏朗朗插了两三支红梅。宫人忙打开门掀起貂皮帘子,飞流将梅瓶递给了萧景琰,道:“礼物。”

       萧景琰伸手接了,见一片雪落在一朵花瓣上,清者愈清,艳者更艳,兀地就想起小殊躺在灵柩里的脸。宫中烧了火墙地龙,又在房里添了暖炉,铺了红锦地衣,门窗上都加了厚厚的毛毡,一丝寒气都透不进来。嫔妃的宫殿这样布置也就罢了,自己出身行伍,为什么也要这样布置呢?想起来了,梅长苏身体不好,畏寒。屋内热气蒸腾着迫出了萧景琰的泪,他仰着头,望着蔺晨,道:“先生,人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蔺晨似是知他所想,沉吟道:“虚空。”

        萧景琰又道:“先生会同小殊一般,先弃我而去吗?”

        蔺晨拔高了声音:“我谢谢你!我当你是个有良心的,原来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萧景琰道:“先生误会了。高处不胜寒,景琰纵然以前不知,如今又岂会不知。景琰出身行伍,是个粗人,习惯的是与众将士饮冰卧雪。不过是在小殊的策划下,景琰才坐上了龙椅。他知道我必然寂寞,才劳烦了先生陪我……”

       蔺晨见他一着急,一双眼睛又湿漉漉的了,如同受惊的小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容颜已添了风霜之色,倒是这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心底一软,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跟梅长苏怎么做的朋友。一个狡猾得像狐狸,一个老实得像……”

       “水牛!”飞流斩钉截铁地道。

       蔺晨失笑道:“还是我们飞流聪明。”

       飞流知道自己被夸了,高兴得摇头晃脑的。

       萧景琰也觉自己失态了,别过脸,闭目半晌方坐正身子,与蔺晨把盏言欢。飞流自己却早就抱着点心蹲一旁吃得不亦乐乎了。

        飞流依旧单纯可爱,蔺晨博闻强识又风趣幽默,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引得飞流点心都忘记吃了。

        萧景琰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小殊,你的眼光很好,蔺晨是个很好的朋友。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关系,确实让我少了很多寂寞。”

        殿外,风雪迷离。远处的宫殿模糊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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